春闈一共三場，一共三天。

茶館雖離那貢院有些遠，但中間並沒有什麽阻隔，阿某眼力不錯，只要坐在茶館那個靠窗的位置上，就能一眼看見貢院門口的情形。

阿某每日清早都來茶館等著，又不好意思空占著位置，就一壺一壺地輪著點茶，那老板誤將她引為茶道知己，空閑下來便逮著人嘮幾句茶，多半其實都是他在講，但阿某聽著聽著，倒也有些明白了，喝茶也能體會得到一些意思，總算沒虛度這三天光陰。

在茶館待到傍晚，覆又按照葉川白離開前的叮囑回到葉府，管家得了小少爺的吩咐，早晚兩餐都看得緊，生怕餓著這位將來指不定就要成為“少夫人”的姑娘。

葉弄舟這些天都忙得腳不沾地的，幾乎不回府裏，就算回來也已經是二三更了，阿某幾乎沒有同他打過照面，也就不必覺得慌張或是尷尬。日子還算平靜，但大約是有些不適應這種不起波瀾的日子，越是風平浪靜，阿某心裏就越有種不安的感覺。

總覺得有什麽大事將要發生，尤其是葉弄舟的忙碌，更是讓這種不安感發酵得濃厚起來，悶悶的，找不到宣洩的口子。葉家老爺的忙碌，與偏安鎮立德書院花圃底下埋的屍體有關，與一樁陳年的大案有關，與白堯有關。阿某只看得見眼前的層層霧氣，和腳下無數條被霧氣阻擋了終點的路，卻無論如何都撥不開那迷霧，也不敢輕舉妄動。

但願仍與從前一樣，只是有驚無險。

葉川白同她約好了，讓她先收拾好東西，等他從貢院裏出來，不必等放榜，直接就啟程去越谷。這事已經同葉家老爺和管家都知會過了，連行李、馬車都是管家親自打點的，就命葉家的車夫等在扶都東城門邊上，他們一過去就能出發。

春闈的第三日傍晚，阿某從茶館裏望見貢院那邊陸陸續續走出來的仕子，辭過老板，逆著人群走到近一些的地方等人，因那副兩儀八卦圖的緣故，她還是不敢靠得太近。赴考的讀書人們路過她的身邊，臉上神色各一，卻也不外乎得意與懊喪，再或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雲淡風輕。阿某一一辨認著這些人的五官，心情莫名地有些忐忑起來。

葉川白是最後出來的，看起來與平時並沒有什麽不同。他剛一出現在阿某的視野之中的，就十分準確地望了過來，抿唇笑了笑，正要過來，卻被一人攔住了腳步。那人正是葉弄舟隨身的侍從，他看起來十分著急，也不知是對葉川白說了些什麽，就急匆匆地拉著人往另一邊的一架馬車上走。

周圍嘈雜，就算阿某耳力再好，也沒能聽清他們的對話。她本想往那邊去，卻被一股不容拒絕的力量擋住，像是一條界限，但凡多往前挪一點，神魂就開始如撕裂一般地疼起來。阿某眼睜睜地看著葉川白上了馬車，卻連追過去都不行。

葉川白似乎也發現了這邊的異常，但大概是真的發生了什麽急事，只來得及遠遠望了一眼，就被馬車載著行遠了。阿某本想繞個遠路避開貢院找過去，卻不知道他們所要去的地方，而扶都這麽大，光憑那人身上清淡的書墨味，根本不可能找得到人。

阿某站在原地楞了片刻，轉身先一步回了葉府。不論發生什麽事，他總還是要回家的。

而此刻的葉宅卻是大門緊閉，門上兩張封條，底下蓋的是方正端莊的官印。

這宅子地段偏，又樸素低調，一直以來都很有些大隱隱於市的意思。阿某早上出門的時候還是好好的，這還不到一天的工夫，清冷就成了蕭條。她楞了一下，本想撕下封條推門進去，但又想到從前葉川白說過，這種官府的封條是不能亂撕的，於是心念一轉，輕輕一躍，翻進了墻內。

府裏一個人也沒有，空空蕩蕩的，有些荒涼。

“喵嗚……”

墻角，一只橙黃斑紋的小土貓蹲在墻角，不知在舔食些什麽。阿某四下找不到人，索性搖身變回白貓模樣，靠過去用同族的言語同那小土貓套話。那小土貓大概以為她是過去搶食的，下意識地戒備起來。

“我不搶吃的，我只是想問你，知不知道本來住在這裏的人到哪裏去了？”

“被抓走了啊。”

“為什麽啊？”

“不知道，他們人的事情，我哪裏會知道。”

“那他們——”

小土貓專心地啃著半條魚骨頭。它的神智並未完全開竅，也聽不懂人話，但總算不是什麽都不知道：“哎呀，從這扇墻翻出去，向東邊走二十裏，再轉北走一段路，那裏有一座高高大大的鐵籠子，被抓走的人都在那裏。”

“……”

它說的應當是大牢，阿某心底頓時“咯噔”一聲，亂成一團，總算知道這幾日的不安是因為什麽了。她也來不及細想，連忙縱身月出墻外，按照它指的方向跑去。雖不知這些人為什麽會被抓起來，但十有八九都是和先前葉川白他們父子倆談過的那樁事脫不開幹系的。

而葉川白也極有可能被關起來了。

牢獄之外，戒備森嚴。阿某的真身不過是一只巴掌大的小白貓，又特意往灰堆裏滾了一圈，一身幹凈亮眼的皮毛都變成灰撲撲不起眼的顏色，在屋檐上躥來躥去，沒有一點動靜。牢獄上空彌漫著一股濃郁的血臭，她心下慌亂急躁，為了沿著氣味找人更是不敢掩住鼻子阻擋血氣，如此一來，情緒受到血腥味的影響，越發煩躁，越煩躁就越急著找人，如一個死循環般怎麽都繞不出來，心緒激蕩，頓時吐出一口血來。

“葉公子，我們這也是按照上面的意思辦事，並不是有意為難，也請您不要為難我們。”大牢外的不遠處，有人這樣說道。

“葉某自然不會讓兩位難做，此事我已向白大人請示過，是得了他準許的。這是令牌，二位過目。”溫潤清澈的聲音不輕不重，阿某耳尖一動，循聲望去，正是她正一心找尋的青年人。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